第十一章 决战鄱阳湖

却说陈友谅的骁将张定边正围攻朱元璋的时候,突然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冷箭,正中他的右额。射这箭的不是别人,正是朱元璋的参政常遇春。常遇春射中张定边后,忙驾船赶来支援。俞通海也奋勇杀到。张定边身负重伤,又见常遇春等人陆续赶来,一时无可奈何,只好下令撤退。
 
这时,江里的水势突然上涨,把朱元璋的船托出了水面。朱元璋趁势杀出,下令俞通海、廖永忠等人驾船飞速去追张定边。张定边虽然中了数十箭,但还不至于殒命,反而让他乘坐小舟逃走了。
 
此时,天也快黑了,朱元璋只好鸣金收军,严申完军纪。他叹道:“就因为刘先生没来,我才深陷困境,还失去了良将韩成,真是可悲可痛啊!”当下召徐达入舱,对他说道:“我担心张士诚会袭击都城,留了刘先生在那里守着,眼下我们这边形势不利,你快去调换刘先生,请他连夜赶来这里,为我决策,如此才能避免再出什么差误。”徐达领命,连夜赶回应天去了。
 
过了几天,刘伯温还没来,陈友谅倒是开着大船又来了,旌旗楼橹,遥望如山。朱元璋督兵迎战,约半个时辰,居然节节败退,气得朱元璋连斩了十几个队长,可还是没有缓解败退的趋势。
 
郭兴进禀道:“敌船高大,我船卑下,敌可俯击,我须仰攻,敌逸我劳,胜负自然不同。所以,我觉得要想破敌军,仍需火攻不可。”
 
朱元璋说:“前日也是用火攻,未见大胜,怎么办?”
 
正说着,只见一叶扁舟乘风破浪而来,舟中坐着三个人,除了参谋刘伯温外,还有一个穿着道服的人,和一个穿着僧服的人。穿道服的戴着铁冠,朱元璋倒是与其见过一面。此人名叫张中,字景和,自称铁冠道人。
 
朱元璋在滁阳的时候,铁冠道人曾去拜见他,说朱元璋龙瞳凤目,有帝王之相,贵不可言。朱元璋刚开始还对他半信半疑,后来见自己果然步步高升,才相信他是有些能耐的。此时与刘伯温同来,想必是来助他一臂之力。至于那个穿僧服的僧人,朱元璋并不认识,不过看起来,他面容古怪,服装离奇。
 
至此见到朱元璋,方由刘伯温替他报名,原来他叫周颠,是建昌人氏,在西山古佛寺栖身修行,博通术数,能知道未来的事。刘伯温常奉他为师友,所以这次邀他一起同行。
 
朱元璋大喜,忙问刘伯温有什么破敌的办法。
 
刘伯温说:“主公暂且收兵,我自有妙计。”朱元璋依其所言,招兵回师,将军队向后退了十里,这才开始与他们复议战事。
 
刘伯温也主张火攻,朱元璋说:“徐达和郭兴等人,也都主张火攻,但是他敌船有数百条,怎么烧得完呢?况且火全仗风势,江上风又不定,未必就能成功,上次已经试验过了。”
 
说到这里,铁冠道人忽然大笑了起来,朱元璋忙问他为什么笑?
 
铁冠道人回答说:“真人出世,还怕风不来?”
 
朱元璋问他:“何时有风?”
 
周颠插嘴说:“今天黄昏的时候就会起东北风。”这是他推算出来的,并非真能呼风唤雨。
 
朱元璋说:“高人既然能看天象,那究竟陈友谅的兴亡如何?”
 
周颠仰天凝视,约莫半晌,才摇着手说:“上面没有他的位置。”
 
朱元璋又问:“我军有没有什么灾祸?”
 
周颠说:“紫微星居中,有黑气相冲,但旁边有解星,所以不必担心。”
 
朱元璋说:“既然如此,就劳烦各位帮我想想明日破敌的法子。”
 
这时,周颠和铁冠道人齐声回答道:“刘先生料事如神,完全可以应付。我们云游四方,倏来倏往,只能观贺大捷,不便参赞戎机。”
 
朱元璋知道不可强求,就让他们自由地去了;他又对刘伯温说:“明天请先生替我指挥吧。”
 
刘伯温说:“主公亲征,应该由您亲自发号施令,刘伯温就当您的随侍好了。”朱元璋点点头,以示允诺。刘伯温又悄悄告诉朱元璋接下来该如何如何;朱元璋听后愈发高兴,随即叫来常遇春等人,向他们嘱授密计,教他一律预备,等待起风后便出发,常遇春等人领命而去。
 
转瞬,天暗了下来,江面上忽然刮起了一阵西南风。陈友谅正带兵巡逻呢,遥遥望见江中来了七艘小船,船上都载满了士兵,顺着风直朝他们驶来。陈友谅断定是敌军入侵,忙令士兵弯弓搭箭朝他们射击,谁知那些船上的敌人一个个都好像会避箭诀一样,根本射不倒,反而越驶越近。
 
陈友谅看射箭没用,下令改用槊投刺。槊扔过去后,刺入敌兵胸口,谁知敌兵仍然不动,等到抽槊回来,那敌兵竟随着槊一起过来了。仔细一看,原来都是披甲戴盔的草人,众人这才明白过来。
 
然而,就在这时,敌船上忽然抛出铁钩,搭住大船,舱里真正的敌军行动了,他们把浸了油的芦苇和硫黄火药等物,纷纷扔向大船,霎时间,烈焰腾空,很多大船都被燃着了。陈友谅忙令士兵灭火,无奈风急火烈,扑了这边,那边又燃起来了,几乎扑不胜扑。常遇春等人复又杀到,弄得陈友谅心慌意乱,叫苦不迭。
 
这下可惹恼了陈友谅的两个弟弟陈友仁和陈友贵。他们带领平章陈普略等人冒火迎战。陈友仁比别人少一只眼睛,素来骁勇强悍,跟土匪海盗一样。陈普略绰号叫新开陈,也是一条胆壮力大的好汉。
 
偏偏这个时候力气和胆量都没有什么用,厮杀不久,陈友仁和陈友贵就被黑烟薰得人事不知,相继死在了水里。陈友谅知道敌不过,想要向西逃遁,无奈大船都用缆绳绑在了一起,掉头不灵,等到把缆绳砍断,烧死的淹死的被杀的士兵已经不计其数了。
 
这期间,朱元璋的部将张志雄等人所在船的桅杆,忽然被砍倒,为敌所乘,竟被围住。张志雄觉得既窘迫又惭愧,竟拔刀自刎。剩下余昶、陈弼、徐公辅等将也都陆续战死。还有丁普郎一人,身受十多处伤,最后被人一刀砍去了脑袋,头已脱落,但身子尚还立在船上,依然持刀作战。等到援兵从四面赶来,将那艘船救出来的时候,将士们已经伤亡了大半,所以最后只夺得尸骸,令他归葬罢了。
 
陈友谅逃了一段路,见甩掉了敌船,顿时咬牙切齿地对诸将说道:“朱元璋这个狡猾的小人,竟然用火攻杀了我那么多人,此仇不能不报!我看见朱元璋坐的船,桅杆是白色的,明日出战,你们只要看见白色的桅杆就给我杀,杀了他才能泄我心头之恨!”众将领命。
 
到了第二天清晨,陈友谅卷土重来。众人按照陈友谅的吩咐四处寻找白色桅杆的船,谁知对面敌船的桅杆竟然清一色的白,根本区分不出来。陈友谅等人顿时面面相觑,但是出战的命令已经下达,众人不好退回,只得上前厮杀。
 
朱元璋自然领兵对战,双方从辰时一直打到已时都相持不下。忽然,刘伯温跳起来大声喊道:“主公快换船!”朱元璋不及细问,急忙依刘伯温所言,换了一艘乘船。
 
刘伯温随后赶了上来,边摆着双手,边面有喜色地说:“灾难过了,灾难过了。”话音未落,只听一声炮响,朱元璋先前乘坐的那艘船已经应声炸裂了。
 
朱元璋不禁又惊又喜,问刘伯温道:“后面还有危险吗?”
 
刘伯温回答说:“灾星已经过去了,主公大可放心。”此处既写刘基,亦回应周颠的预言。于是朱元璋麾舟更进,继续杀敌。
 
这时,陈友谅正高坐舵楼,之前他辨认出了朱元璋的坐船,就朝那里开了一炮,满以为朱元璋这次必死无疑,却没想到朱元璋不仅伤都没受,还又杀了过来,仿佛有神仙在保佑他一样。陈友谅心里甚是惊骇,只好没精打采地下舵楼去了。
 
且说朱元璋的部将廖永忠、俞通海等人,驾着六艘小船深入敌中,小船被陈友谅的大船完全挡住了,无从看见,就像忽然间不见了一般。不久,六艘小船上的将士登上了敌船,逢人便杀,见物即烧,那时朱元璋所有的将士,见他们如此勇猛,全都勇气倍增,纷纷大喊着杀了上去。陈友谅的军队顿时大乱。而朱元璋的人杀的杀,烧的烧,双管齐下,害得陈友谅进退无路,只好与鬼商量,随他同去。最可笑的是,陈友谅的船又高又长,而掌舵的人看不清前面的形势,兀自开着船直直的冲入了一片火海,根本来不及掉头。到了现在,陈友谅已经是狼狈至极,幸亏张定边拼命护着他,方才得以冲出重围,退回鞋山。
 
朱元璋带人追到罂子口,因为水面狭窄,不好轻易进去,朱元璋只好在口外停泊,等着陈友谅来战,可陈友谅不敢再出战。双方因此相持了一天。第二天,朱元璋部将想要退师少休,请示朱元璋,没有获得应允。俞通海进来跟朱元璋说:“湖水慢慢下降了,我们不如移到湖口守住江水上游。”朱元璋又问刘伯温的意见,刘伯温说:“俞将军言之有理,主公可以先移师,等到金木相冲的日时再出战。”朱元璋于是下令全军移到左蠡驻扎。陈友谅也改在渚矶驻扎,双方又相持了三天没有动静。朱元璋觉得这样相持下去也不是办法,只好派人给陈友谅送去一封书信:
 
公乘尾大不掉之舟,顿兵敝甲,与吾相持。以公平日之强暴,正当亲决一死战,何徐徐随后,若听吾指挥者,无乃非丈夫乎?唯公决之!
 
话中有刺,好好奚落了陈友谅一番。
 
信刚发出去,探子忽然来报说,陈友谅左右的两位金吾将军率部下来投降了。朱元璋很高兴,接见后对他们先是慰劳备至,之后才向他们问明缘由。原来左金吾主战,右金吾主退,在意见不统一的情况下双方却达成了另一个共识,那就是陈友谅不能成事,因此他们就一同来投降朱元璋。朱元璋说:“陈友谅这下更加势单力孤了。”
 
正说着,有人来报说,我们派去的信使被陈友谅拘留了,他还将我们被俘虏的将士全部杀掉了。朱元璋说:“他杀我的人,我偏降他的人,看谁厉害?”随即下令将所有的俘虏全部放出来让他们自行决定去留,受伤的还给他们药物替他们治疗。并且还下令说:“以后如果俘获了陈友谅的人,一概不许杀他们。”之后朱元璋又给陈友谅写了一封信:
 
昨吾舟对泊渚矶,尝遣使赍书,未见使回,公度量何浅浅哉?江淮英雄,惟吾与公耳。何乃自相吞并?公今战亡弟侄首将,又何怒焉?公之土地,吾已得之,纵力驱残兵,来死城下,不可再得也。设使公侥幸逃还,亦宜却帝名,待真主。不然,丧家灭姓,悔之晚矣!丈夫谋天下,何有深仇?故不惮再告。
 
言辞之中,暗含嘲讽。陈友谅看完信后气得要死,但他仍然默不作声,只悄悄派人去南昌劫粮,偏偏被朱文正杀得赔了夫人又折兵,连船都被他毁了。朱元璋又下令水陆结营,在水营里放置火船和火筏,严阵以待。一连等了好几天,陈友谅才冒死出现,朱元璋随即下令迎头痛击。陈友谅逃命要紧,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士兵,连家眷也没有带,只带着张定边乘船偷渡到了湖口。朱元璋带人狂追数十里地,从辰时追到酉时,仍然不肯罢休。
 
突然,江面出现了一叶小舟,上面张铁冠在摇着船唱着歌。朱元璋大声朝他喊:“张道人!你怎么这么悠闲呀?”张铁冠笑着说:“陈友谅死了,我当然悠闲呀!”朱元璋说:“陈友谅还没有死呐,你在开玩笑吧?”张铁冠大笑着说:“你是皇帝,我是道人,我和你打个赌好了。”朱元璋也笑着说:“那我就先把你绑在水滨慢慢儿待着。”两人正在调侃着,忽然有士兵来报说,陈友谅在泾江被袭击,被一箭射中眼睛贯穿头颅,当场毙命了。这时张铁冠说:“怎么样?”说完,就自顾自地划船慢慢离开了。真是自在的道人。
 
朱元璋又将擒获的数千人一一查核,发现一个美妇和一个少年,美妇是陈友谅的爱妃阇氏,少年是陈友谅的长子陈善。第二天,朱元璋的手下证实了陈友谅的死讯属实。而张定边已经带着他的尸身和陈友谅的次子陈理回武昌去了。陈友谅称帝仅仅四年,死时四十四岁。在陈友谅刚开始起义时,他父亲陈普才曾告诫他说:“你一个捕鱼的如何能成大事?”陈友谅不听。后来他称帝了,派人去接自己的父亲前来享福,但他父亲坚持不肯来:“我这个儿子不安分,我担心他这辈子不得善终啊。”最后陈友谅果然战败而死。
 
朱元璋解决了陈友谅后班师回朝,对刘伯温说:“我本不该有安丰之行,导致陈友谅袭击建康,还好现在陈友谅已经死了,我总算放心了。”回去之后,朱元璋论功行赏,大摆筵席欢庆了好几天。
 
席间,朱元璋非常高兴,乘着酒意,朱元璋不禁想起了阇氏的美色,觉得与众不同,就让人把阇氏召来,另外备下酒菜佳肴,逼她陪饮。阇氏起初不肯,后来想到自己身怀六甲,如果能活下来生个男孩,也许还能复仇,于是就耐着性子,前去赴宴。
 
朱元璋令她坐在一旁,畅饮了三杯。只见阇氏双颊泛红,水目流转,云鬓生光,朱元璋不由得越瞧越爱,越爱越想占有,竟把阇氏轻轻搂住,拥入龙帐。阇氏身不由己,只好半推半就,成就了一段风流佳话。后来阇氏果然生了一个儿子,这是后话。
 
第二天,张中和周颠两人就不知去向了。
 
休息了一个月后,众人再次朝武昌进发,这一回是朝陈理去的。到了武昌,众将围住四门,然后阻断了城里的出入,接着分兵下汉阳、德安州郡。到了年尾,朱元璋返回了应天,留下常遇春等人继续围攻武昌。
 
第二年是元至正二十四年,正月元日那天,由于李善长、徐达等人屡次劝进,朱元璋在这一天即位吴王。设立百司官员,行庆贺礼。封李善长为左相国,徐达为右相国,刘伯温为太史令,常遇春、俞通海为平章政事,汪广洋为右司郎中,张昶为左司都事。朱元璋昭告文武百官:“你们为了天下苍生考虑,推我为王。如今刚刚立国,更应该正纪纲、明法律。元朝昏庸无能,官员作威作福,导致天下骚动,还望各位大臣将相励精图治,千万不要重蹈覆辙!”众人都细听遵命。转眼又过了一个月,武昌还没有传来捷报,朱元璋只好再次前去查看。这一次出征可真是:
 
江汉肃清澄半壁,
 
荆杨混一下中原。
 
周颠仰头观天象,张道人划船大笑,刘伯温挥手去灾星,朱元璋所到之处能人辈出为他效力,似乎这场战斗的胜利都是天意,而非人为。但我说陈友谅失败是有他的原因的。首先江州失守,根本就是大势已去,所以,陈友谅来到武昌更应该养精蓄锐,等待东山再起,但他却反而迫不及待地造大船孤注一掷,以致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,惨死在箭下沦为了笑柄。由此可见,国之兴亡取决于人事。而阇氏正史并未记载,秘史中确有此事,不是我虚构。后文有潭王朱梓叛乱一事,由此,我们可以知道色是一切的祸根,大可以倾覆整个国家,小可以倾覆一座城池。就算朱元璋再怎么睿智,英雄也难过美人关。这也许可以给后人留个教训。
元芳,你怎么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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