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史演义

话说孔有德等人在旅顺被人拦住，拦他的那员大将就是岛帅黄龙。孙有德下令让毛承禄、李应元等人上前迎敌，自己和耿仲明继续向东走，投降了后金。毛承禄等人敌不过黄龙，李应元战死，毛承禄被黄龙生擒押到京城。朝廷将毛承禄在市集凌迟处死，登州、莱州一带总算平定了。

 

辽东那边，自从孙承宗督师关上以来，接连收复了滦州、迁安、永平、遵化四城，军威大振。偏偏这个时候，辽东巡抚邱禾嘉来了，他跟孙承宗经常产生矛盾。孙承宗打算先修筑大凌城，邱禾嘉偏要同时修筑右屯城，结果两城还没完工，清兵就已经来到了城下。

 

邱禾嘉率总兵吴襄、宋伟支援大凌，连战连败，只好逃回锦州。大凌城的守将就是祖大寿、何可纲两人，他们坚守了三个月后粮尽援绝，清兵的招降书屡屡射进城内，祖大寿想投降，何可纲不许，祖大寿竟然一狠心把何可纲杀了，然后开城投降。接着清太宗班师回国，邱禾嘉被免官，孙承宗也遭到弹劾辞官回乡，孙承宗一走，辽边再也无人了。

 

孔有德、耿仲明两人投降以后，一直怂恿清太宗入侵旅顺，无非是恨上了黄龙，想借清兵复仇。清太宗想了一下答应了，于是就先出兵鸭绿江，然后令孔有德、耿仲明两人带领清兵偷袭旅顺。黄龙果然中计，忙派水军去鸭绿江阻截，岛上仅仅只有几千守卫。清兵来到岛中，守卫仓促防御已经来不及了，再加上寡不敌众，苦苦死守了几天后，黄龙因为体力不支自刎而死，部下李惟鸾、项祚临、樊化龙等人全部战死，清兵稳稳地拿下了旅顺。

 

旅顺岛外还有一座广鹿岛，由副将尚可喜镇守。尚可喜也是毛文龙的旧部，孔有德写信一招降，尚可喜就率众归顺了清太宗。清太宗让尚可喜继续镇守两岛，封孔有德为都元帅，耿仲明为总兵官，后来尚可喜也被封总兵官。

 

洪承畴调督三边，延绥巡抚的空缺给了陈奇瑜，陈奇瑜派人斩杀了金翅鹏、一条龙等人，进攻到延水关。延水关前有大山，下有黄河，地势非常险固。贼寇钻天哨、开山斧等人占据关口负隅顽抗，屡次打败官兵。陈奇瑜于是想出一计，假装派兵攻打别的地方，自己则带着精兵火速赶往山寨。

 

钻天哨、开山斧两人正在酣睡，突然听到寨外喊杀声连天，揭开帐子一瞧，只见火光四起，急得都来不及呼叫就赤条条地跳下床来，好不容易才找到短刀出来迎敌。官兵们如潮水一般涌入，又是长枪又是矛的，钻天哨、开山斧打着赤膊怎么可能敌得过官兵，不到一会儿两人就死了。

 

贼党走投无路，不是被火烧死就是被官兵杀死。延水关被收复后，一座城竟冒冒失失地带了一千多人想把延水关抢回去。陈奇瑜出兵迎战，不到两个时辰就把一座城击毙了。陈奇瑜因此威名大振。那时闯王高迎祥等人窜入了湖广一带，在襄阳、郧阳等地大肆抢劫，老回回、过天星等人从郧阳来到四川，攻陷了夔州。

 

朝廷提拔陈奇瑜为兵部侍郎，总督河南、山、陕、川、湖五省的军务。陈奇瑜赶到均州，派陕西巡抚练国事、河南巡抚元默、湖广巡抚唐晖、郧阳巡抚卢象升从四面夹击，经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，官兵抓到了十几个贼寇头目，杀死了一万多贼寇。

 

剩下的贼人四处奔逃，有的逃到河南，有的逃到浙江、四川，有的逃到商雒，张献忠就在商雒，高迎祥、李自成等人逃到了汉中的车厢峡。车厢峡在万山中间，只有进去的路，没有出来的路，加上地形复杂，绵延几十里而不绝，李自成可以说已经进入了绝地。

 

这些贼寇向来不会储存粮食，都是随夺随吃，现在窜进满山都是荆棘草木的大山，哪来的粮食？

 

老天爷又接连下了三四十天的大雨，不仅弓箭被泡烂脱胶，马也筋疲力尽，李自成等人无计可施。进来的路被官兵封死了，就是插翅也难逃。高迎祥不想束手待毙，李自成听从了顾君恩的诡计，拿着金银财宝去贿赂陈奇瑜的左右，说自己想投降。

 

陈奇瑜见贼寇被围困了这么久，心里也渐渐放松和骄傲了起来，命李自成出来投降。李自成将自己的双手绑在身后走了出来，跪在陈奇瑜的马前乞求饶命。陈奇瑜趾高气扬，随随便便就答应了，然后粗略检阅了一下李自成的军队，一共三万六千多人，随即下令将他们全部遣回原籍，并要求每一百名贼寇用一名安抚官押送，还要所经过的州县提供粮饷。

 

就这样，高迎祥、李自成等人叩谢而去，成功离开车厢峡。大军走了差不多几十里地的时候，李自成突然跳起来刺杀了安抚官，其他贼寇也一同下手，把所有的安抚官都给杀死了，接着这些狼心狗肺的人就一路抢劫到了秦中。

 

给事中顾国宝、御史傅永淳弹劾陈奇瑜受贿放走贼寇，朝廷下旨捉拿陈奇瑜，发配他戍边去了，另派洪承畴继任。洪承畴只有两只手，却要他总督三边，兼管五省，就算他再有才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呀！并且山、陕、河南一带不是发生水荒就是发生旱荒，哀鸿遍野，饥民遍地，怀宗虽然下诏开仓赈灾，但是区区几个府衙的粮食怎么救得活几千几百万的饥民？

 

那些黑心的太监还阳奉阴违，赈灾的钱要被他们贪污掉一半。

 

俗话说得好：“当一个人连饭都无法吃到时，他就不得不用犯法这样的方式谋生计，以填饱肚子。”于是成千上万的饥民投奔了流寇。

 

李自成回到陕西的时候，流寇已经多达二十几万，又开始蹂躏巩昌、平凉、临洮、凤翔等地，普通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。洪承畴传令山西、河南、四川、湖广各路兵马分别入陕，高迎祥、李自成于是又向东去了河南。副将左良玉扼守新安、渑池却不敢出兵，放任流寇四处逃窜，导致灵宝、汜水、荥阳等地也出现了流寇的踪迹。

 

洪承畴准备亲出潼关，督军讨贼。流寇们收到消息后齐集荥阳，商议如何对付官兵，一共来了十三家七十二营，分别是：

 

高迎祥　李自成　张献忠　老回回　曹操　革里眼左金王　改世王　射塌天　横天王　混十万　过天星　九条龙　顺天王

 

这十三家流寇头目商议了很久还是没有拿出办法，李自成见状悍然地发言说：“匹夫都想着要奋进，况且我们现在有二十万兵马，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？官兵虽然多，未必个个可用，依我看，我们应该分别出击，与官兵决一雌雄，胜负反正听天由命，还有什么好顾虑的！”

 

众人见他意气风发，不禁都摩拳擦掌地说：“闯将说得很有道理！我们就这么办吧。”随即决定由革里眼、左金王抵挡川、湖的官兵；横天王、混十万抵挡陕西官兵；过天星守住河上，抵挡河南官兵；高迎祥、李自成和张献忠攻打东面；老回回、九条龙负责往来策应。因为担心陕西官兵太多，众流寇又让射塌天、改世王帮助横天王、混十万两人，约定攻破城池之后，女人和珠宝平分。

 

大家对此安排都没有异议。

 

随即，高迎祥、李自成、张献忠三人率众流寇东出，攻陷了霍州、颍州，径直来到凤阳。凤阳留守朱国相和指挥袁瑞征、吕承荫等人领兵三千拼死抵抗，因为实力悬殊最终还是全军覆没，朱国相自刎身亡。流寇烧毁了皇陵，烧毁松树三十万棵，杀死守陵太监六十多人，囚禁了知府颜容暄。高迎祥、李自成、张献忠三人高坐在堂上击鼓奏乐，把颜容暄活活打死了，还杀了推官万文英等数十人，烧毁房屋两万两千六百多间，火光在一百里外都能看到。

 

张献忠在皇陵捉到一个善于鼓吹的小太监，李自成一时兴起，向他索要，张献忠不给。一气之下，李自成竟然带着高迎祥就去了归德。张献忠独自攻陷了庐江、巢县、无为、潜山、太湖、宿松等地，每攻陷一座城池，张献忠就惨无人道地开始屠杀，甚至煮食婴儿和女人用来佐酒。

 

流寇中最残忍的莫过张献忠了。

 

张献忠大肆抢劫了几个月，巡按凤阳御史吴振缨才将皇陵的惨案上奏。怀宗身穿素服，下旨将凤阳巡抚杨一鹏和吴振缨下狱。杨一鹏随后被斩首，吴振缨被发配戍边。怀宗无计可施，只好命侍郎朱大典总督漕运，巡抚凤阳。

 

张献忠听说朱大典要来，有些害怕，再加上江北县城里的百姓都结成了山寨，寨子里有火药、弓箭，流寇和他们对垒时也有些伤亡。张献忠于是决定先出麻城，再从汉口回陕西去。高迎祥、李自成等人因为归德一带到处都是官兵，也窜入了陕西，于是秦中又重新成为流寇的老窝。

 

总兵曹文诏自调赴大同以后，再次奉命剿贼，听到秦中的警报后，曹文诏急忙来到信阳见洪承畴，请求让自己入陕西。洪承畴意味不明地说：“只有将军能消灭这些乱贼，但我的兵马已经安排下去了，没法为将军策应，将军如果一定要去，我就从泾阳赶到淳化，做将军的后应吧！”

 

孤军深入是兵法中的大忌，洪承畴虽然答应做曹文诏的后应，但他会及时赶到吗？而且之前他不替曹文诏邀功，甚至一个字也不提，可知洪承畴这次绝对不怀好意。

 

曹文诏没办法，只好率领三千人从宁州进发来到湫头镇。见前面有敌人的旗帜，曹文诏当即布阵迎敌。侄子曹变蛟带着前锋出阵，横扫流寇，杀敌五百多人，一直追击了流寇三十里。曹文诏率领步兵继续前进，当时天色已晚，流寇忽然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，一时间箭如雨下。曹文诏一边躲避，一边用矛刺死了一百多个流寇。起初敌人还不知道这是曹文诏，后来有判兵大声喊道：“这是曹总兵，怪不得这么神勇呢！”

 

流寇一听到曹总兵三个字，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？他们将包围圈越缩越小，进攻也越来越急。曹文诏拼死挺矛乱刺，不料矛头突然被折断了，身上又中了几箭，曹文诏忍着痛拔出佩刀，自刎而死。游击平安以下共死了二十多人，只有曹变蛟得以逃脱。

 

流寇打了胜仗到处纵火，西安城亮得如同白昼。等洪承畴来到泾阳，曹文诏已经战死好几天了。张献忠出关向东走，高迎祥、李自成依然留在秦中。

 

怀宗听到曹文诏阵亡的消息痛心疾首，下令好好安葬，世袭指挥佥事。接着命卢象升为兵部侍郎，总理江北、河南、山东、湖广、四川的军务，与洪承畴分头讨贼。洪承畴管理西北，卢象升管理东南，双方各司其职，军务这才稍稍有了些起色。

 

洪承畴攻打高迎祥、李自成，转战在渭南、临潼之间，李自成大败逃走，高迎祥也屡屡战败，和李自成分道扬镳。高迎祥从河南来到江北，攻陷含山、和州后进犯滁阳。卢象升出师凤阳，听说庐州被围，立即率领总兵祖宽，游击罗岱来到滁阳城下，赶走了高迎祥。

 

高迎祥、李自成再次渡河来到陕西，那时已经是崇祯九年。

 

当年清太宗平定察哈尔部，获得元朝留下的传国玉玺，于是自称为帝，改国号为大清，改天聪十年为崇德元年。

 

但察哈尔部的酋长林丹汗逃走了，清太宗担心死灰复燃，派兵去追赶林丹汗，一直追到归化城都没找到他的下落。清兵捉不住林丹汗，就顺路突袭明边，骚扰宣州、应州、大同等地，抢了七万六千头牲畜后唱着凯歌回去了。

 

后来清太宗又派人攻入喜峰口，从小路来到昌平，巡关御史王肇坤战死，清兵连下许多州县。顺义知县上官荩、宝坻知县赵国鼎、定兴教谕熊嘉志、太常少卿鹿善继、安肃知县郑延任全部殉节。

 

警报传到朝廷，给事中王家彦因为皇陵被毁，上奏弹劾兵部尚书张凤翼，说他失职，没有做好应敌准备。张凤翼于是自请督师，怀宗命他和太监罗维宁、宣大总兵梁廷栋互相照应，防御敌军。

 

其实张凤翼只是因为被人弹劾才出此下策，他根本毫无能耐，不得已才上奏请命。离开京城以后，张凤翼逗留不前想隔岸观火，可京城一带再次告警，怀宗只好下诏令各镇的兵马入京勤王。

 

可各镇要么畏缩不前，要么被流寇牵制，没空来京。唐王朱聿键是太祖第二十三个儿子朱柽的第七世孙，封地在南阳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仗义勤王。然而，当朱聿键走到裕州的时候，怀宗却又下旨说他擅自离开封土，居心叵测，勒令要他回去。朱聿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只好遵旨南归。

 

后来怀宗又因为这件事加罪朱聿键，竟把他废为庶人，幽禁在凤阳。

 

怀宗的政令朝更夕改，令人无所适从。

 

除了出师未捷的朱聿键，卢象升也带着兵马前来支援京城。除了他们俩以外，还有一位出类拔萃的女丈夫也来勤王了，她不顾路程遥远，星夜奔波，从川东赶来保护怀宗。她是谁呢？就是之前帮助剿灭蛮夷，连破敌寨的秦良玉。

 

秦良玉自从永宁、水西依次荡平以后，论功行赏被封为三品官，自那以后秦良玉就脱下女装，挽起头发，穿上了男装。并且她还挑选了三五百名身体健壮的妇女，让她们也换上男装，培养成了自己的亲兵。

 

当流寇窜入蜀道，入侵夔州的时候，秦良玉已经做好了阻止流寇西进的准备。

 

现在又听到勤王令下，秦良玉马上召集各部士兵，以忠之词进行勉励，带着他们赶往京城。入都之后，清兵已经抢够东西走了，怀宗听到秦良玉到来很是惊诧，立即传旨召见。秦良玉仍然身穿朝服朝冠上殿叩头，三呼万岁。怀宗温言慰勉她，她却不慌不忙地从容回话。不但怀宗非常高兴，连朝中的一班大臣也对秦良玉肃然起敬。

 

怀宗当即晋封秦良玉一品夫人，还亲自写了诗赐给秦良玉，作为特别的赏赐，其中有一句是：

 

蜀锦宫袍手制成，

 

桃花马上请长缨。

 

世间不少奇男子，

 

谁肯沙场万里行？

 

秦良玉受封之后，并没有停留多久，很快就带着自己的兵马回蜀地去了。

 

袁崇焕惨死，陈奇瑜被谪戍，功过倒置，明朝如何能不灭亡。曹文诏忠勇可嘉，却被小人排挤暗算，没有死于私刑却死在流寇手里，良将都死了，明朝还能不亡吗？清军入塞，勤王诏下，张凤翼、梁廷栋等人观望不前，来京支援的只有卢象升和奇女子秦良玉，卢象升固然忠心耿耿，但像秦良玉一样的女子更加难得，足以证明巾帼不让须眉。